最后，言羽拍着栏杆，请人下来：“下来吧，你这么一直坐着，到时候别人就要过来了。”
卡特琳娜闻言，把手上，给捏皱了的纸袋交给言羽，扶着栏杆，把双腿收起来，然后转动腰身，从上边跳回了码头上。
言羽在看台旁边找到了一个垃圾桶，顺手把纸袋扔进了去。
“现在吃晚饭吗？”
“吃吧。”言羽点头，“你是吃了个饼，但我有些饿了。你不饿的话，要不要再等一会儿？”
“不用那么麻烦，就现在。”
言羽和卡特琳娜在观光码头上走了一整路，然后去了滨海道上的一家中餐厅，服务生引着两位乘电梯上了楼，进了小包厢。餐厅的装饰是古典的中式，暗色，木制，不带浮夸的颜色，想比诸般想象当中却少了庭院回廊----也并非找不到这样的餐厅，但言羽不想再驱车几十公里了，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况的话，或许他还有那个心情。
打开包厢的门，迎面是一扇描墨的白纸屏风，深色木框，上面的画儿言羽也没法儿欣赏，天花板顶上，同心圆白色玻璃罩的灯正发出暖色光，照亮了室内。屏风后边是圆桌，多余的椅子被撤了下去，只留下两张，面对面。餐桌的外侧是玻璃窗户，透过窗户之外，滨海道的街景一览无遗。
两个人隔着一米八直径的圆桌面对面坐着，言羽看着对面的卡特琳娜，一边吃着鲍汁海参，一面用大杯喝着茅台，真就是一位不讲究的西部牛仔，但是，言羽又觉得这样的卡特琳娜绝对不会讨别人的厌，来历有些神秘，有着完全不符合女孩子的超强力量和体力，着急了会说脏话，穿衣服的风格更像是男孩子，冷静，不怕见血也不怕幽灵，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，就变成了这样耀眼并吸引着人如同扑火飞蛾般接近的她。
卡特琳娜一气儿点了两瓶，虽然看着她一瓶下肚完全不当回事儿，但是言羽还是怕她给喝醉了，打开了把刚刚打开的第二瓶给自己满上了好几杯。
没想到最后倒下的是言羽，血液循环当中的乙醛麻痹了他的神经，一点点红色从脖子开始慢慢地爬到了他的脸上，像是两种颜色之间爆发了战争，又像是野蛮疯狂生长的爬山虎。言羽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儿晕，眼皮也沉重起来，坐在椅子上半寐半醒，他能够模模糊糊地听到卡特琳娜在说话，但是听不清楚在说什么，宛如坐在夜海孤舟之中分辨不清远处的阵阵浪潮声。
他终于为自己的逞能付出了代价。
卡特琳娜最后是自个儿结的帐----不小一笔钱，主要是因为酒和包厢，然后从言羽那里拿出来车钥匙，摸钥匙的时候，言羽还自我防卫式的扭了好一阵子，但是力气是软绵绵的，卡特琳娜丝毫不受之影响，伸出手掌搭在言羽的胸---没什么肉，手感有些发硬，稍微用力，就将人按稳在了椅子上，随即他又变得像是洋娃娃般安静了。服务生给他们叫来了代驾司机，司机在前面开着车，卡特琳娜和言羽两个人坐在后排，言羽已经完全睡着了，潮红的脸色下是均匀平稳的呼吸，他把脑袋枕在卡特琳娜的肩膀上，高度刚好合适，尽管她棱角分明的肩膀和手臂枕起来或许不是那么舒服。言羽的小嘴儿微微张着，娇嫩的粉色唇瓣的边缘，嘴角的地方，一丝晶莹的液体缓缓地溢了出来。卡特琳娜想要擦掉它，但是四下观察，车的后座上没有纸巾，她只好用了左手，食指的关节刮过言羽的嘴角，当感觉到湿润的时候，卡特琳娜的脸上，眉毛稍微拧紧了，但是，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，给擦完了之后，她就小心地把言羽地身体给稳住，自己站起来，从前面拿来了纸巾，将手指给擦干净。
第二天的早上，言羽躺在自己卧室里的床上，他被夏日早晨的天光给刺醒，但是与眼前的明亮不同的是，身上觉得有些冷，当吹出来的风扫过的时候，便更是如此了。卧室里没有拉窗帘，被子也没盖，空调开着，肯定设定在了20度以下----这样的粗暴温度倒是非常符合美国人的生活习惯。言羽慢慢清醒过来，宿醉的缘故，感觉到有一点头疼，但不严重，他望着白色天花板，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躺在床上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言羽终于知道自己昨晚喝多了。
他突然间伸出来手，在自个儿身上摸索了一阵，衣服还是整丁整卯，原本脱了放在座位上的外套，现在被随意地扔在床的另一侧，卧室里摆的是双人床，尽管上边永远只躺言羽一个人。
“应该是卡特琳娜送自己回来的。”
言羽下了床，双臂环抱着，走到书桌前面，拿起空调的遥控器，把这个制冷怪物给关上了，冷风一下子断绝了去，言羽感觉自己身上已经暖上了许多，甚至他还想要打开下制热平衡一下房间内的温度。
打开了房间门，客厅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，言羽到了客厅里，这一次，卡特琳娜先坐在沙发上了，正对的茶几上，放了一杯水，她手里还捧着一包打开的虾条，用手指捏着送到嘴里。
卡特琳娜看见言羽来了，放下手中的虾条，手指上还沾有细碎的粉末：“啊，你醒啦。”
“哦。”言羽茫然地点头道。
“我去给你买了橙汁，就放在冰箱里了，你喝点儿，感觉会好一些。”
言羽打开了冰箱，里边真的就躺着一瓶橙汁，1.25L的包装，言羽从碗橱里拿出来玻璃杯，满上了，坐在餐桌上一边喝，一边看着沙发上坐着的卡特琳娜：“今天要去哪里？”
后面言羽带着卡特琳娜在本市周边玩了几天，都是言羽轻车熟路的地方，时间进入到了7月，卡特琳娜要回国去了。
言羽把车熄了火，仪表盘上，油箱的指针已经快要到“E”的前一个格子了。
“也许回去的时候可以顺路在机场高速出口加油。”他开门的时候，这么想着。
刚好一辆飞机起飞，喷气引擎的尖啸声从他们的耳边划过，由远而近，又由近而远，隔着一大片草坪，可以看到机场的跑道，深灰色的，两边立着夜间使用的助降灯，没有亮起来的它们就像是一根根黑色的柱子。机场的主体建筑----候机大厅就在露天停车场的对面，穿过双向八车道的马路，就可以到达出发口了。
本来在路上即停下客是最便捷的途径，但是言羽执意要再送一段，卡特琳娜也没有拒绝，听之任之。
打开越野车的后备箱，里面有卡特琳娜的行李，言羽把自己的那只OD色25L的突击背包送给她了，当作装行李的袋子，卡特琳娜空手而来，但是却要带走一些东西，里面有在这儿买的衣服和鞋子，还有两件纪念品，他正在拎着背包顶上的耳朵，但卡特琳娜伸手拿走了包。
过马路，两个人又沿着这边的人行道往后走了一段路，到了“国际出发”的通道，过了自动门，进入到了大厅里，广播的声音在里面回想着，玻璃的穹顶有几十米高，巨幅广告从顶上垂落下来，斑斓五彩。
卡特琳娜打印好了登机牌，继续往前走，就是过安检的地方了----她可以走头等舱通道，不需要排队，言羽只能够在这里停步。
“前边儿你是过不去了。”卡特琳娜看着那条头等舱通道，用黑色的尼龙带围着，机器已经打开了，又回过头来看着言羽，“所以，你真的不跟我走？阿姨到明年过年之前都不会回来，想必你也是问过了。”
言羽抬起了手来，有这样一刻，他几乎就要抓住了卡特琳娜，被她带过浩瀚的大洋的彼端去了，但就在最后一秒之时，他却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，将卡特琳娜推得越来越远。他现在是走不出去的，身后还有未竟之事，只等到落幕的时候他才能够获得自由。
卡特琳娜看着他最后的回绝，双手摊开来，语气也不自觉地高昂起来，像是一种责备：“不是吧？你还要再追下去？那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？人已经死了！没有威胁了！”
“我没有啊。。。”言羽刚刚开口要解释，但是瞬间又把要说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吞回到了肚子里面去，他看着卡特琳娜，金发的女孩儿低下头来，脸上有一点点无奈和落寞，一直灿烂得和夏日阳光伯仲之间的碧蓝色瞳仁里，少有的闪过那样的黯淡。
良久，卡特琳娜才抬起头来，直视着言羽的脸，但无疑看到了其中的一丝勉强：“算了，人都要走了。”说着，她朝着言羽，张开自己的双臂，言羽看着她，心里宛若被一架抛石机正中，晃晃摇摇，两个人来了一个拥抱。卡特琳娜的金色发丝弄得言羽的侧边脸颊发痒，洗发水的淡淡香味沁入鼻子里。
“记得常联系啊。”卡特琳娜的手拍着言羽的背，“如果你要来的话，记得先通知我一声儿，我好给你安排。”
“会的，一定会的。”言羽靠在她的肩膀上，连声答应道。
“登机时间快要到了，我要过安检了。”卡特琳娜放开了言羽，把刚才放在脚边的背包，重新背在了肩上，上边的黑色魔术贴的图案成了言羽视线当中的焦点。
言羽转身也走了，只行了十多步，他便又转过头，去看卡特琳娜，她正在把背包放入塑料篮筐当中，没注意到身后言羽投来的视线。
言羽看了一会，下定了决心，终于真的走了。
他开着车，把油箱加满了之后飞速回到了家，进了家门之后，他想起来要打扫客房，就开门进了去。
白色的床单不染一尘，毕竟卡特琳娜只住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，被子背叠成与床同宽的长条，放在床尾，窗户外头，是混凝土和钢筋以及玻璃幕墙罗织起来的森林，把天幕分割得支离破碎。
言羽不想打扫了，他有些出神，坐在了床的边缘，然后顺势躺了下去，蓬松的枕头垫着他天鹅一样的脖颈，里面似乎有卡特琳娜留下来的味道，不是洗发水的，而是她的，独有的，他的鼻子有些贪婪地**着这样的味道，而不知自己正是在发.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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